序
給因為身為母親,幸福卻又不幸的女人
把空間「空出來」是時下的流行。我掃視了我的生活,才發現原來我正痛苦地活在這被太多事物填塞的世界裡,活在將物品供奉起來的家裡,變得連呼吸都感到困難。隨著學習每天拋棄一件不在乎的物品,我正式步入極簡生活,家裡因為這樣變得簡潔,但我同時也發現我滿是擔憂與貪念,是否也該試著把那些念頭扔掉一些?
我想要過得好,也想過得幸福,但自從當上母親的瞬間,這卻變成一件困難的事了?難以想像的苦澀,彷彿就要從嘴裡噴發出來,但要是真把那顆傷痕累累的心挖出來捧著,喊著自己快累死了,這世上的人恐怕都會斥責我,指著我的鼻子說:「大家都是這樣過著的,妳少自以為」,所以過去我才會買了東西就往家裡塞,憂慮也跟著一股腦兒往東西後頭藏。
「但現在該怎麼辦呢?」隨著我執行把空間「空出來」的生活方式,家裡東西逐漸減少,那些無法再掩藏的擔憂就這樣與我迎面相對。
「我想要變得幸福,該怎麼做?」、「我為什麼沒辦法幸福呢?」我數日來憂慮不已,就在尋思解答的那天晚上:
「媽媽~幫我弄這個!」
「媽媽~」
「媽媽!」
將獨自陷入思緒的我叫醒的人,正是兒子。我完全不記得兒子因為什麼事而呼喚我,那時我正愣愣地坐著思考答案,他則搖了搖呆若木雞的我,替我解除催眠的同時,也點亮了解答的方向。
「啊~是媽媽!」
就是這樣。就因為我是媽媽所以才這樣。身為母親而幸福得淚流,卻也因為作為母親而有血淚般的不幸時刻。是的,就像極簡生活救了我一樣,現在開始我做媽媽也應該更簡單!既然兒子是無法拋棄的,那麼就爽快點拋開「媽媽的角色」吧。既然丟掉東西後發現心情變得舒暢許多,拋下貪念之後身上也變得輕盈許多,若是再把媽媽這個角色也拋掉一些,或許我會更加輕鬆吧?反正我又不是要把兒子趕出門,只是這樣的小事就來試試看吧。
就這樣,我把所謂的「媽媽」這個角色卸下,取而代之的是填入了我的名字,叫做「申惠永」的這個人。不是「媽媽」和「兒子」,而是「我」和「兒子」!這似乎會是一對不錯的組合,我又想,「我」是為了什麼而活呢?試著將夢想寫下來看看。
「希望兒子能成為幸福的人。」
嗯……好像有點奇怪?主詞是兒子。我的人生與夢想全部居然是兒子。這……該死的。我過去到底是在想什麼?就是因為我用盡一切去過著別人的生活,才落得這副模樣,我的心才變得這般汙濁。
希望兒子幸福的話,媽媽也得幸福這一點,就如同想做出一道美味料理,食材必定得新鮮一樣,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常識嗎?有了這樣的決心之後,我發覺那些沒必要的媽媽義務實在太多了,而過去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,其實並非理所當然,就是這些理所當然的義務無情地啃噬我的幸福。於是,我決定在這條路上開始把這些一件件地清空,過程中我其實也無數次地煩惱過,尋找我的幸福的這個念頭,會不會太過自私了呢?然而我卻也因此領悟到,這股難受的情感,正是這個強調母親應該犧牲的社會所給予的心理壓迫。
<我的夢想>
1.我和兒子都成為幸福的人。
2.我和兒子一起去環遊世界一年。
3.我的育兒獨立=二十歲的兒子的經濟、情感獨立。
我決定不去多想其他的,先寫下我的夢想,長期目標就是兒子的獨立。我並不想到老死之前還要照料兒子,或是只能看著兒子的臉色、看著兒子的背影過活。顯而易見地,未來我和兒子這樣,是不會幸福的。所以,為了兒子的獨立,必須帶他看看這世界。
事實上,環遊世界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。好吧,就讓我們一起去環遊世界吧。等兒子稍壯些,體力達到扛得動十五公斤重的背包時,那時我就會帶他去看看這世界。我會讓他看到即使沒有錢、不會唸書也能夠幸福,看地球另一邊的人們是如何找到這樣的幸福。找尋幸福的方法,比想像中還要多樣。還有,我也會讓他看見媽媽更加幸福的樣子,這可是我長久以來的夢想呢。
我們扳著手指算著去環遊世界的那一天。不論那天是何時,兒子,你都會成為我的力量吧?託兒子的福,我也才懂得這些事。
兒子和我,今天也獨立過得很好。兒子專注在兒子的事情上,媽媽則專注在媽媽的事情上。二十歲的獨立並非一蹴可幾,所以要從今日開始,而且若要去環遊世界,我的兒子就不能當個什麼都不會的跟屁蟲,所以得從此刻起開始學習獨立。
我想在距離兒子三十公分處欣賞那小子的幸福。因為那是他的人生,而不是我的。所以,做為媽媽沒有必要生氣。自從意識到,我生氣不是因為孩子的行為問題,而是我內心的貪念之後,兒子和我每天都笑著、愛著、幸福著,並每天每天平和地過著日子。
很希望這段文字看起來不是只像在自誇。這本書裡的對話與情況全都是真實的,絕無編造。「原來也有人這樣育兒啊」、「那也還行耶」、「這樣也可以啊」,希望你們看了可以這樣想就好了,將育兒稍稍放下,尋找自我的人生!當妳的孩子以最近的距離觀察到媽媽幸福的樣子,我相信他將會成為比任何人都更努力去尋找幸福人生的獨立孩子。
因為育兒的最終目的是孩子獨立—實質上卻是媽媽的獨立。
申惠永